人妖

2025年11月24日下午，人妖 太炎讲堂“比较视野下的制度与思想文化”系列讲座第336讲在恕园23号楼314会议室顺利举办。台北“中研院”历史语言研究所研究员邱仲麟受邀就“明代采选秀女的社会恐慌”一题作专题讲座。讲座由人妖 历史学系副教授余清良主持，张赟冰、余辉、赵卓等老师及研究生、本科生一同到场聆听本次讲座。

讲座伊始，邱老师首先指出了明代采选秀女制度的特殊性。与历朝历代多从上层阶级采选不同，明太祖朱元璋所定的选秀制度使得秀女的采选范围遍及天下，许多皇后与妃子甚至来自于医生、商人等中下地主阶层家庭。这种宽泛的采选范围，使得采选秀女事件牵动的社会层面很广，很容易引发社会回响与骚动。同时，邱老师也指出尽管相关史料记载较少，但采选宫女造成社会骚动现象并非从明代才开始出现，最早可追溯至公元273年西晋武帝时期。此后在唐代、五代后蜀、北宋、元代各朝均有因实际采选或相关谣言导致的社会动荡，后蜀还出现了“惊婚”这一专有名词，指百姓为避选而仓促嫁女的现象。

随后，邱老师系统梳理了明代历朝因采选秀女引发的各种社会骚动现象。他认为这些恐慌的起因可分为两类：一是确有朝廷采选命令，但波及范围超出规定区域；二是完全无中生有的谣言。讲座重点剖析了几个典型案例。

第一个典型案例是明武宗正德朝。因明武宗个人的荒唐言行，导致在正德年间出现了这种因选秀女引起的社会骚动现象的高峰期。武宗在位期间多次以“御驾亲征”等名义外出巡游，从宣府、大同到江南地区，沿途纵容宦官、佞臣搜括良家妇女，因而引发了百姓大规模的骚动。例如在正德十四年（1519），宁王朱宸濠在江西发动叛乱，时任南赣巡抚的王阳明奉命阻击，在短短四十余天的时间内就将叛乱平定，并将宁王捉拿归案。武宗为了继续能够南下“亲征”，竟然封锁了这一消息，继续南下，其结果是导致沿途出现了各种纷扰，一度造成了扬州、南京、苏州、嘉兴、池州等地婚姻大乱。

另一个重要案例是明世宗嘉靖朝。嘉靖年间的多次采选与骚动，与嘉靖帝迷信道教之术、追求长生不老的言行密切相关。邱老师引用史料说明，嘉靖皇帝听信道士陶仲文之言，认为采集幼女初经配以汞等物质炼制的“红铅”可助长寿，这导致采选年龄不断下降，甚至低至八岁。这一现象在山西等地的方志中有着明确记载。

邱老师接着指出，建文至嘉靖年间，关于选秀女的恐慌，谣言所及或一县、或一府，最多至四五府，影响的地域范围不算大。但到了明穆宗隆庆元年至二年时，则出现了始自江西进而连绵数省的骚动现象。邱老师分析这种情况的原因认为其存在两大系统：一是从京城返乡的官吏为让女儿尽快出嫁，竟伪造朝廷采选消息，导致婚嫁价格暴跌；另一是一名从长江上游办差返回的太监，将原本仅局限于江西的谣言传播扩散至长江下游各省，最终形成了此次波及范围极广的选秀女谣言。

在分析万历朝时，邱老师揭示了皇帝个人品行与谣言传播的关联。他指出，明神宗长期怠政且性情暴戾，常常无故杖责宫女与太监，致使事件频发。万历皇帝的这种残暴行为与采选谣言相结合，在民间逐渐被添油加醋，逐渐异化成了更为骇人的谣传版本，如谣传朝廷要将选入宫中的女子“火烤”致死，这极大地加剧了社会的恐惧心理。而在崇祯朝到弘光朝，李自成称帝建立大顺政权、福王在南京称帝，同样出现了大规模的谣言和骚动。

在讲座的尾声，邱老师对采选秀女引起恐慌的原因、谣言的形成机制等问题进行了分析。就次数而言，从洪武三十一年后，至南明福王弘光元年，关于采选秀女的谣言和恐慌共约 30 次，平均约八年一次。邱老师认为，女子被选入宫，仍然有机会与父母见面，但宫女要与父母见面会受到不少限制，这是采选秀女恐慌的根源所在。同时邱老师比较了南、北方民众对采选的不同态度，指出北方人因生活相对困苦，且地理上靠近京城，对女儿入宫的接受度相对较高；而南方人则因路途遥远，一旦入选或许便意味着骨肉永别，故心理上更为抗拒，这是导致南方地区骚动较北方更为激烈的原因之一。另外某些皇帝的个人举措，如明武宗的荒唐、明世宗的迷信及其明神宗的暴戾等，都使得采选秀女的社会恐慌如影随形。

此外，明代共计有七次无来由的采选谣言与骚动，谣言就像 “变形虫” 一样随着时间的发展而不断变化。皇帝即位通常会采选秀女的预期心理、贫寒家庭制造或听信采选谣言以便节省婚姻开支等因素，都可能在谣言产生的过程中具有发酵的作用。

在提问交流环节，邱老师结合自身的学术研究经历，就学术研究方法、物质文化史研究等问题与在场师生们分享了自己的心得。他鼓励同学们在当今数字化资源极大丰富的时代，要充分利用全球化的汉籍文献数据库搜集资料，同时要加强对制度史等基本问题的深入理解。他还引用何炳棣先生 “因问求法” 的治学理念，强调历史研究应根据研究问题主动吸收相关学科的知识，才能做出既有扎实史料基础又有深刻洞见的学术研究。

最后，主持人余清良副教授对讲座进行了总结。他指出，邱仲麟研究员以其深厚的史料功底与缜密的分析逻辑，为我们生动再现了明代采选秀女背后的社会图景，并揭示了谣言如何产生、传播和引发大规模社会恐慌的复杂机制。这场讲座不仅是对一段特殊历史的深入剖析，更为我们理解明代政治、社会与文化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，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。

讲座在全场师生的热烈持久的掌声中圆满结束。